2017 年是俄国革命100 周年,俄国革命是20世纪的重大事件之一。正如美国激进记者约翰·里德 (John Reed) 所言,俄国革命“震撼了世界”,因为它导致了苏联的建立,这是世界上第一个社会主义和极权主义社会。七十年来,苏联政权的榜样及其对世界社会主义革命的承诺在全世界(取决于受众)激起了热烈的希望和热情,以及同样强烈的恐惧和厌恶,这些热情推动或影响了无数重大全球事件。
然而,1917 年俄国动乱中有一个被忽视的方面,在 21世纪却比它曾经宣扬的马克思主义社会主义愿景更为重要。那就是,俄国革命首先标志着西方影响在俄国的高潮,其次也标志着这股潮流的急剧逆转,这一逆转在数月内就开始了,并且尽管有过几股微弱的逆流,却依然持续了近 70 年。1985 年至 1999 年间,米哈伊尔·戈尔巴乔夫 和鲍里斯·叶利钦 试图带领俄国回归西方。但是两位领导人都未能战胜俄国革命无情的暗流。戈尔巴乔夫和叶利钦最终都陷入了困境,而 1999 年,随着弗拉基米尔·普京上台,俄国的反西方潮流再次汹涌澎湃。
要理解西方影响力为何在 1917 年在俄罗斯达到顶峰然后迅速消退,重要的是要了解所谓的俄国革命由三个截然不同但又相互关联的事件组成。第一个是 1917 年二月革命(根据俄罗斯儒略历,比现代公历晚 13 天),当时俄罗斯的专制政治制度崩溃,取而代之的是民主共和国。专制制度的终结主要是因为俄罗斯参与了第一次世界大战,这场战争给该国带来了近三年的惨痛军事失败和巨大的苦难。第二个事件是 1917 年十月的布尔什维克革命(同样根据儒略历),当时俄罗斯羽翼未丰、脆弱的共和国在军事政变中被推翻,取而代之的是一党独裁政权。第三个是布尔什维克政变引发的三年内战。在这场对俄罗斯的破坏性甚至远超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残酷斗争中,布尔什维克击败了包括从君主主义者到非布尔什维克社会主义者在内的整个政治派别的松散联盟,保住了权力。
鲍里斯·库斯托季耶夫 (Boris Kustodiev) 的“布尔什维克”——俄罗斯先锋派画廊属于公共领域。
《布尔什维克》,鲍里斯·库斯托季耶夫 1920 年的一幅油画。俄罗斯先锋派画廊。通过Wikimedia Commons进入公共领域。
俄国革命何关联?到20世纪初,西方影响已渗入俄国数个世纪,带来了经济发展和民主政治思想等。1861年俄国农奴解放后,这一进程急剧加速。到 1917 年,俄国的资本主义经济不断发展,具有西方倾向的中产阶级不断壮大,大众文化不断扩大,这些文化往往反映出西方价值观和规范。因此,俄国的公民社会也迅速发展:独立于国家的机构是西方民主社会的基本组成部分。民主政治变革滞后。1905 年以后,俄国确实有一个半宪政体制,包括一个权力有限但并非微不足道的议会,但沙皇仍然掌握着大部分权力,专制仍然是进一步改革的不可逾越的障碍。 1917 年 2 月,情况以惊人的速度发生了变化。专制政权土崩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俄罗斯议会领导人组织了一个致力于西方议会 贷款数据 民主的政府。俄罗斯历史上属于欧洲,但不是西方,似乎已向加入西方国家大家庭迈出了决定性的一步。但俄罗斯新成立的临时政府无法应对战争时期的艰辛和社会动荡,成立仅八个月后,列宁领导的布尔什维克党就推翻了它,建立了一党专政。布尔什维克决心建立以马克思主义原则为基础的社会主义社会,强行在俄罗斯恢复了专制统治。在此过程中,他们迈出了阻止俄罗斯成为西方式民主资本主义社会的第一步。
在政变后不可避免的内战中,布尔什维克采取了更多此类措施,其影响因内战本身的灾难而倍增。无论是直接通过迫害,还是间接通过击败对手的手段,布尔什维克摧毁了俄罗斯中产阶级,而中产阶级是俄罗斯西方化最重要的推动者。大多数没有丧生或移民的商人和专业人士都成了“前人民”,只能在新苏维埃社会的边缘尽力生存。中产阶级辛苦建立起来的公民社会遭到镇压和瓦解。西方的影响从未恢复。苏联政权在 20 世纪 20 年代允许部分恢复市场经济,但 1929 年约瑟夫·斯大林 发起了臭名昭著的工业化运动,连同 20 世纪 30 年代的大清洗,彻底消灭了俄罗斯的公民社会和西方影响。尽管斯大林暴政的最恶劣方面在他 1953 年去世后已经结束,并且一些西方思想和文化影响也设法渗入俄罗斯,但列宁和斯大林实施的去西方化政策在尼基塔·赫鲁晓夫 和列昂尼德·勃列日涅夫统治下仍然完好无损。
最终,以如此惨重的人员伤亡为代价建立起来的马克思主义社会主义制度未能兑现承诺,最终土崩瓦解,苏联也随之瓦解。当时人们最大的希望是,后苏联时代的俄罗斯最终能够自由地西化,成为一个民主的自由市场社会。但 1991 年的前马克思主义俄罗斯缺乏 1917 年前沙皇俄国的西化制度。最重要的是,没有公民社会。共产主义七十年后,唯一剩下的有效力量就是有组织犯罪和前苏联的秘密警察。在普京的领导下,这意味着后共产主义时代的俄罗斯将走上一条反西方的发展道路。讽刺的是,现在指导普京的意识形态是由1917年至1921年间逃离祖国的反动反布尔什维克流亡者发展起来的。这种意识形态被称为欧亚主义,它假定俄罗斯文明不同于欧洲文明,因为它吸收了斯拉夫和亚洲的传统;同样重要的是,欧亚主义坚持认为俄罗斯一直受到西欧侵略的威胁。